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忸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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忸怩

此情此景, 讓沈姝酸楚,她心疼道,“你是我的夫君, 我不靠近你,卻要靠近誰?”

蕭玦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

考慮到方才的事,或許是蕭玦自責才這樣說,而她的埋怨, 多半也會加重他的消極情緒……他受了那麽多苦, 又對她這般好,她不該兇他的。

沈姝放軟了聲音,“方才……我……我不怪你的。”話語有些難以啟t齒,是以她吞吞吐吐, 耳根泛紅。

蕭玦依舊沒有回應,桑春進來, 沈姝也終止了這個羞恥的話題。

將紅痕用帕子浸了冷水敷過幾次,又塗上藥膏,用過早膳後, 再重覆冷敷,最後抹上胭粉,終於蓋過去了。

沈姝瞧著銅鏡, 又給自己的唇薄薄塗上一層藥膏。

期間蕭玦一直在這個房間穿梭,束發、洗漱、更衣、用膳……明明和沈姝同處一處, 甚至同坐一桌, 卻不看她,也不與她說話, 神情比昨日還冷。沈姝便知道,這人果然沒那麽好勸哄。

他這種脾氣, 和他較真氣壞的是自己。何況沈姝一直信任他,堅信他有苦衷,也並不想較真。時間容不得耽擱,侍女們幫二人換上面聖的宮服。

那紅發帶不知被蕭玦放哪了,這次他金冠束發,身上是深赤近黑的金銀雙線刺繡長衫,相比昨日的精致糜艷,今日卻更顯威武。

都好看。沈姝瞧了瞧他,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。她穿了一身墨綠,和蕭玦十分相配。

沈姝放平心態,笑了笑,同蕭玦坐上出府馬車。桑春留待府中處理後宅事務,折柳與瑤琴跟了上來。

馬車華貴寬大,坐四個人亦綽綽有餘。蕭玦正襟危坐,面無表情,盯著窗格上的雕花紋路。他坐得離沈姝頗遠,中間完全可以塞下一個半的折柳。沈姝無奈,湊近了他,手輕輕按上他手臂。

一會兒入了宮,便沒有與蕭玦私下說話的機會。沈姝覺得,現在她就該抓住機會與蕭玦說清。雖瑤琴不知能否信任,但只要說的話不涉秘密,總不至於他們夫妻間的閨房話也要被探聽罷?

蕭玦只覺一襲清甜香氣拂了過來,手臂貼上一抹溫軟。餘光裏看到沈姝耳根紅透了,卻仍鼓足勇氣道,“我當真……沒有怪你,只是一時……羞窘……不是不願……”

沈姝覺得,自己話說到這個份上,又強調了兩遍,蕭玦總該信了,便一眨不眨看著他的反應。

蕭玦手指蜷了蜷:原來她不是被他驚嚇,亦不是覺得被他欺負。她說傾慕他,亦願意和他親密……只是他不能,不該。

蕭玦將手臂拿開了,放到離沈姝更遠的地方,一言不發,亦不看她。

沈姝自然相信蕭玦對自己的深情厚意。但見他如此堅定地不肯認下自己,亦不肯接受自己,沈姝推測,應當是與他的身體有關:難道他身上的毒,還未解除,甚至是,治不好?這才令他萬分絕望,不敢耽誤自己?

除了這個,也沒別的解釋了。

沈姝神情更柔軟了些,勸他,“殿下,我們已是夫妻了,應當開誠布公風雨與共。”

蕭玦垂眸沈默半晌,低聲道,“這婚事是你強求的,本王沒什麽應當做。”

這句話全無淩厲,只有蕭瑟,沈姝心疼,“全是王爺縱容我,我才能強求成功。我知道,王爺想的,並不是你說的這樣。”

蕭玦閉目。他便知道,他不該貪戀,才露陷那麽多,讓沈姝看穿。如果沈姝求的是富貴,是權勢,他都可以給她。可他唯獨,無法給她夫妻和睦地久天長。

最終蕭玦面無表情道,“我與你不熟,你也並不不了解我。”

沈姝覺得,如果以後書生才子要評什麽“天下第一”榜,一定要評一個“天下第一嘴硬”給蕭玦。一句“我不認識你,我與你不熟”說多久了?

也許她需要下一劑猛藥,比求婚那日死纏爛打更猛的猛藥。不過眼下並不適合,還是先入宮。

沈姝順從道,“好,我不了解你——你昨夜喝了酒,頭疼不疼,我給你按按?”

話題轉得突兀,蕭玦微側了臉瞥了眼沈姝,只見她眉眼彎彎,笑意嬌柔,滿是對自己的縱容。

“不……”蕭玦虛弱道,還未說完,沈姝已挪到他身邊,擡起了手。

蕭玦擡起胳膊欲要阻攔,沈姝嬌嗔,“若是致我摔跤了,崴了腳,回頭你又得抱我走路。”

“……”就這麽猶疑的瞬間功夫,沈姝手指按上蕭玦額頭,帶來溫熱觸感。

蕭玦僵著身子,沈姝又軟聲道,“放松些,聽說你五更天才睡下,若是困了便瞇會兒。”

按揉已經開始,再要忸怩十分奇怪。蕭玦只覺得被拿捏住,但看沈姝手臂擡起十分辛苦——他滿臉地不高興,身體卻配合地放低。

興許沈姝的手法當真帶了安眠的作用,蕭玦漸漸覺得眼皮發沈。但他從來警醒,未在馬車上睡過。

沈姝聲音輕柔得好似微風親吻花瓣,“睡罷,到了我喚醒你。”

便當是夢。蕭玦放松,輕輕靠向沈姝,被她身上的清甜之氣環繞,閉上了眼睛。

難得蕭玦順從。沈姝環著他,感覺他的發絲拂在自己臉頰,癢癢的,高大的身體縮在自己懷中,好似抱了一只大型的忠忠。沈姝忍不住笑。

蕭玦的左手放松地垂在沈姝腿上,沈姝意識到,現在是一個絕好的,可以給蕭玦把脈的機會。但她想想,早上她不過請碰他的發帶便驚醒了,何況是要按他手腕。上次她和岑文騙他,以至於他十分生氣,如果現在趁他信賴的時候,又做令他不高興的事,只怕他當真再也不會信任自己,遑論給他治病。

沈姝放棄了打算,只令折柳給自己背後塞了個靠枕,以便更好地支撐住蕭玦。

馬車一路駛入宮門,到達明華宮,該下車了。沈姝低頭輕喚,“王爺,到了。”

蕭玦醒了過來,擡頭,額頭擦過了沈姝紅唇。兩人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,四目相對,俱是怔楞。

片刻後蕭玦猛地站起,率先下車,步伐快得跟逃似的。沈姝臉頰發燙,笑了起來。

換上步輦,二人被擡到了奉天殿。

大殿上已擺滿桌案,分列在大殿兩邊,皇室宗親都各自按位置坐好。與蕭玦血緣更近的,則在禦階前面,靠近天子禦座的地方。

蕭綜也在,坐在右側稍後的地方。上次一別,許久未見,也不知他看清了她那虛偽的繼母沒有。沈姝悄悄瞧了瞧他。

蕭玦配合著沈姝的步伐,因對沈姝全然關註,第一時間發現她側頭去看蕭綜,心中頓時泛起酸味。

聽說她和蕭綜關系好轉,還為蕭綜指點迷津……說什麽和他風雨與共,看來心思也並不是全在他身上。

天子面前,不可放肆。兩人繼續往前,給皇帝皇後行禮。

皇帝皇後俱是滿面笑容。蕭琰令二人平身,欣喜道,“七弟,朕最擔心的便是你,如今你既成家,朕心甚慰。”

面對兄長,蕭玦神情柔和了些,“有勞皇兄牽掛。”

沈姝冷靜地看兄弟二人交談,當真是兄友弟恭真情流露,以至於沈姝一時分不清,蕭琰是一開始便猜忌蕭玦,還是後來發生了諸多事情才產生猜忌。

但那日蕭綜說,蕭玦是蕭琰的“走狗”。走狗不是什麽好詞,事情只怕並不是表面看到的這樣。

但日子還長,蕭琰露出猜忌之心應當是後面的事,眼下,她要先解決她和蕭玦之間的問題。

皇帝皇後又與沈姝說了幾句,大致是令她照顧好蕭玦,打理好靖王府,沈姝恭敬應了。

禮官說過禱祝之詞,端了茶水過來。

先給皇帝皇後敬茶,蕭玦轉身看著沈姝。沈姝低著頭,他只能看見她柔軟發頂和白皙額頭。蕭玦抿唇,而後道,“給皇兄皇嫂敬茶。”

沈姝端了茶杯,跟著改口,行禮道,“請皇兄、皇嫂喝茶。”她彎唇淺笑起來,覺得敬茶當真是一樣頂頂好的儀式,這樣跟著蕭玦一路改口叫過來,不信蕭玦不心軟。

接著是給蕭玦的兄弟姊妹敬茶。三公主與駙馬和藹;四皇兄皇嫂謙恭;五皇兄皇嫂不在;六公主遠在外地,因待產而未來;八皇弟似乎留戀吃喝,看起來不太精明……終於輪到清河公主蕭珠兒。

蕭珠兒瞧著沈姝,笑容高傲而冰冷。

這些時日她和謝紹寧見過幾面,要他陪自己逛集市、賞荷花、過乞巧節。謝紹寧確實溫柔體貼,只是仍讓蕭珠兒感覺到端著——守禮有餘、親密不足。

可放榜那日,他去抓沈姝衣袖的時候,分明不是這樣。蕭珠兒心中惱恨,於是趁著昨日蕭玦大婚,她沒留在皇宮,而是去了謝府——她要親眼看看,謝紹寧到底牽掛沈姝,到了何種地步。

謝朗與何氏去了靖王府賀喜,謝明嬌被蕭玦下令挨了鞭抽,心中惱恨他與沈姝,今日只躲在自己房中。謝府沒幾個主人在,蕭珠兒也不在意,徑直往謝紹寧的住處去。

管家不敢攔她,令仆從t去給謝紹寧報信,被蕭珠兒喝止,“誰敢報信,本公主便要誰的命!”

沒人敢輕舉妄動了,蕭珠兒順利到了謝紹寧房中。

謝紹寧在臥房,春風得意的狀元郎,五月授官,三個月連升三級的國子博士,當時正落魄地坐在床前的腳踏上,身邊倒著幾個酒壇。

見有人進來,謝紹寧擡頭。逆著光,只看見一道窈窕的倩影。他站起身,搖搖晃晃沖倩影走去,將她抱住,嘴中喃喃,“娉娉,你終於來看我了……”

那時蕭珠兒不知道娉娉是誰,只渾身冷透,狠狠打了謝紹寧一個巴掌,問他,“清醒了麽?”

等蕭珠兒從謝明嬌口中得知,娉娉是沈姝小名的那一刻,蕭珠兒心裏只有一個念頭:她要沈姝死。

一個鄉野村婦罷了,命如螻蟻,即便如今成了靖王妃,蕭玦沒有人性沒有感情,難道還會護著她?

此時此地,蕭珠兒看著沈姝,心中是冰冷的殺意。

蕭玦不喜歡這個皇妹,漫不經心同沈姝道,“這是十皇妹。”

她上輩子的殺身仇人。沈姝笑,但笑意不達眼底,“皇妹喝茶。”

蕭珠兒也笑,她覺得沈姝一定不知道,她已經給她布好了殺招。看在沈姝即將要死了,不能再礙眼的份上,蕭珠兒配合地接過了茶盞。

餘下大殿之人不必人人都敬,蕭玦帶著沈姝與他們招呼一聲,敬過一杯茶,這事便算完了。

臨出奉天殿的時候,蕭琰囑咐蕭玦,“過幾日中秋宮宴,你帶桑春過來,顧嬤嬤想她了。”

蕭玦應了一聲遵旨。

之後草草填了肚子,沈姝隨蕭玦馬不停蹄去往太廟,祭告了蕭氏祖先,而後在宗正寺,由宗正卿蕭瑋親自請出族譜,在蕭玦的那一頁,添上了沈姝的名字。

蕭玦看著沈姝的名字跟在自己後面,心中湧現一股奇異的感覺。或許這就是沈姝說的,以後他們,風雨與共,同氣連枝。

蕭瑋面對沈姝有兩分尷尬,畢竟之前發生過那樣的事情。雖他有意結親,但沈姝也沒看上他那不成器的兒子——不過輸給靖王也不冤枉。

最近蕭綜忽然勤懇踏實了許多,聽蕭綜的長隨說,是沈姝勸動蕭綜一心向學、建功立業。蕭瑋對此還是感激地,沖沈姝施了一禮,“多謝王妃對犬子提點教導。”

按輩分沈姝是嬸娘,蕭瑋這“提點教導”也沒說錯,但蕭玦心中酸意更甚。聽說那日沈姝與蕭綜聊了許久——有什麽必要,聊那麽久?

蕭玦面無表情,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,沈姝向蕭瑋還禮,“舉手之勞,郡王不必客氣。”

出了宗正寺大門,外頭暮色四合。蕭玦看著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隱沒,蜷了蜷手指,吩咐瑤琴,“你們送王妃回府,本王還有公務要忙。”

他已經陪沈姝走過了所有程序,給了他該給的顏面。現在,就該按計劃遠離沈姝,等她哪一日死心了、想開了,他再送她離開。

這是他策劃的,他與沈姝最好的結局。

蕭玦吩咐完畢,帶著岑敬便要離開,沈姝快走兩步,及時抓住了他的衣袖。

“殿下,”她軟聲喚他,從從容容,也不知是撒嬌還是講道理,“府中也便算了,但大庭廣眾的,你若連與我同乘回府都不肯,我會被人笑話。”

她沒說的詳細,但蕭玦知道,如果在府中新婚之夜他和沈姝分居,在外他也不肯和沈姝同處一處,沈姝確實會被笑話。

別人又不傻,誰信他新婚第二日就有公務,還非得在傍晚的時候處理。

蕭玦沈默,最終邁步朝向王府馬車。雖他沒有說話,但沈姝就是知道他妥協了,輕笑著跟了過去。

二人坐上馬車,折柳和瑤琴上來各自服侍在一邊。過了一會兒,蕭玦忽然道,“你們二人下去。”

折柳也不知道,王爺為何對她家姑娘忽冷忽熱,睡懵了將人親得喘不上氣,清醒了一張嘴裏能說出那樣冰冷的話。她有些擔心,遲疑地看著沈姝。

沈姝沖她微微一笑,“你同瑤琴下去罷。”

折柳便同瑤琴一前一後下去了。原本蕭玦一直不看沈姝,一是不知如何面對沈姝,二是做戲,以免為沈姝招來仇敵危害。這會兒旁人離開,理由少了一半,他終於對沈姝轉過了臉。

臉色不太好,“那日你同蕭綜說了什麽?”還說了那麽久。

沈姝疑惑地眨眼,“哪日?”

蕭玦擰眉,更不高興了,“難道你還同他見過好幾日、好幾次?”

那倒沒有,沈姝只是奇怪,蕭玦如何知道自己和蕭綜見面的事。轉念一想,她當時院裏的仆婦、侍女、守衛,哪樣不是蕭玦的,他知道也實屬正常。

沈姝坦白道,“沒有,就只見了一次。你這般生氣,是吃醋了?”

“笑話!”蕭玦立即道,“本王會這般小心眼?”

“哦。”沈姝幽幽看著他,一副你愛怎麽說便怎麽說的模樣。

蕭玦氣悶,片刻又問,“到底說了什麽?”語氣弱了不少。

沈姝沒再刺激他,放柔了聲音,“他問我為何要求親於你,我說自然是因我對你心生傾慕……”

蕭玦猝不及防聽到表白之語,眼尾動了動,生生壓住嘴角,板住面孔,脊背都僵了。

沈姝看了眼他極不自然的姿態,輕輕一笑,“蕭大人所說的教導,是之前岑文與我說過蕭夫人有意養廢他,我便提醒了蕭公子,讓他小心行事、奮發圖強。”

聽起來沒什麽不尋常的。蕭玦略松口氣,並不關心蕭綜的家事,只說沈姝,“以德報怨,濫好心。”

沈姝想說蕭綜也幫了她,她並不是以德報怨。但未免蕭玦打翻醋缸,便作罷了。

那邊蕭玦又道,“以後不要叫他蕭公子。”

沈姝順從地商量,“那叫他名字?”

蕭玦想起那日蕭綜對沈姝一口一個喜歡,臉色黑沈,冷冰冰道,“叫賢侄。”

沈姝沒忍住,撲哧一聲笑出來了,覺得這樣醋意大發的蕭玦,異常可愛。

蕭玦看著她笑,明眸皓齒,楚楚動人,連衣襟處露出的一段瑩白鎖骨,都跟著盈盈顫動起來。

蕭玦眸光晦暗,聽沈姝忍笑道,“王爺你看,我們也可如尋常夫妻一般相處的。”甚至比他們更輕松、和諧、甜蜜。

所有的旖旎氣氛被打破。蕭玦眸光漸漸冷卻。

他不是正常人,他們不可以。

沈姝瞧著蕭玦神情,便知他腦中轉的又不是什麽樂觀想法。頓了頓,壓低聲音,她半是羞恥半是嬌嗔,“無論如何,你親了我,還……碰了我,得為我負責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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